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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給我台灣電影,其餘免談!」專訪台北電影節總監沈可尚、電影獎統籌劉乃華

(圖左為統籌劉乃華、圖右為總監沈可尚。)

〔欄位〕人本教育札記337期
〔欄位〕特寫
〔作者〕翁煌德
〔攝影〕陳詠雙

「給我台灣電影,其餘免談!」

◎ 翁煌德

前言

近年金馬獎一揭曉得獎結果,總是哀鴻遍野,「憑什麼獎都給中國?」、「台灣需要自己的電影獎!」等等論調充斥各處。在此不論金馬獎的複雜定位,大家爭論之餘,總往往忽略了台灣其實存在著一個專心鼓勵國片的大型電影獎,它的名字叫「台北電影獎」。

台北電影獎的名氣雖遠不如金馬獎,但它已經默默耕耘了十八年之久,是國內第三長壽的電影獎。當大家在爭論王小棣執導的【魔法阿嬤】(1998)被金馬獎如何忽視之時,殊不知台北電影獎早在創辦年就將最佳影片頒發給這部饒富生趣的動畫電影。

談到目前線上因為受到台北電影獎褒獎而在電影界站穩腳步的導演,總監沈可尚與統籌劉乃華一一列舉出了鄭有傑、戴立忍、魏德聖、林書宇、鈕承澤等知名國內大導。然而,其實不光是這群導演,現任台北電影節總監的沈可尚導演,自己也是電影獎長年下來的受惠者,曾以【築巢人】(2012)榮獲百萬首獎殊榮的他更自稱是「台北電影獎養大的小孩」。

沿革

談到台北電影獎的源頭,其實必須要從它的前身「中時晚報電影獎」開始談。一九九八年,在影評人焦雄屏、黃窹蘭倡議與協力策劃下,中時晚報電影獎正式成立,品評對象不僅僅包括台灣電影,對香港、大陸電影也都有專題探討,是當時名盛一時的電影獎。

在一九九四年,主辦方因為獲得了市府的支援,便更名為「台北電影獎」。直到市府主導的台北電影節在一九九八年正式成立之後,電影獎也納入為影展的範疇之中,確立了鼓勵台灣電影的宗旨,以新的面貌重新開展。早年電影獎將得獎名單分為商業類與非商業類,但兩者的界線日漸模糊,日後也引起了一些非議,經過多年的演化與變革,到了二○一○年才確立出目前的模式,即得獎名單分為劇情長片、短片、紀錄片與動畫片共四大類,一個類別選出一部最佳影片,由四部最佳影片角逐最高榮譽百萬首獎。

串連

談到台北電影獎的創立宗旨以及獎項安排的流變,自承也是剛接觸影展工作第一年的沈可尚導演,完全屏棄制式的官方回應,而是從自己的親身見聞娓娓道來:

「一九九八年到二○○一那段時間,當時的台灣電影產量是非常低的,可能是十部、二十部。在那樣很低迷的狀態下,可能會格外希望有一個力道,去讓新的力量出來,改變那個現狀。但是新的力量到底在哪邊?他們值不值得被看到?他們要不要拿出來跟觀眾溝通?如果沒有台北電影獎這個串連的話,在那個年代很多做獨立製片的是默默地做,就默默放著,連基本的映演空間都沒有。所以我覺得在時空背景上,那個年代會特別去鼓勵沒上院線的片子被看到,那是當初台北電影獎很重要的核心精神。」

的確,以現在的角度回首台北電影獎早年的得獎名單,就能看出不少端倪。得獎作包括未獲金馬獎青睞的【魔法阿嬤】、張作驥日後被封為經典的【黑暗之光】(1999)與後來以【第三十六個故事】(2010)為人所知的蕭雅全導演首作【命帶追逐】,該片起先甚至被評為過度粗糙而導致映演執照都領不了。不像現在影展、網路影音平台林立,在當時,沒有台北電影獎的提攜,這些出色的台灣獨立製作也許都得慘受埋沒。

沈導自己其實也是電影獎的受惠者,早在電影獎首屆,他就以學校習作【阿ㄅㄧㄤˋ說話】(1998)獲得了台北電影獎的提名,隔年更以短片【與山】(1999)榮獲台北電影獎獨立創作類最佳劇情片獎。談到為什麼會以一個現役導演身分轉而踏入影展圈,他回得乾脆:「講穿了,就是電影獎對我有恩。」

「台北電影獎一直都很罩我,我有時候會想,要是沒有台北電影獎來罩我,我會不會懷疑我自己,拍了東西沒人看,又不會得獎,我拍這個幹嘛?」

正是因為台北電影獎的連番肯定,讓沈導在影壇站穩腳步,為答謝電影獎的恩情,他迅速允諾接下影展總監的重任。

評選

不過接手之後,沈導很快發現影展完全不如想像中容易。他苦笑說道:

「我以前是一個被影展伺候好好的人,哪知道影展是什麼?我現在覺得影展人的地位應該要和電影工作者齊平,影展它是一個機構,要出一本手冊,要產生這些入選名單,那是一個高度專業的過程,高度去分析影片,高度去觀看世界電影的潮流,觀看世界電影現在到底走到哪邊,可以往哪邊走。需要很多行政工作,很多聯繫工作,處理很多人的問題。好多問題要解決才有大家看到的影展,這是一個高度專業的東西,但我當初答應的時候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以電影獎的策劃來說,統籌劉乃華也說明了整個主要的業務,分為競賽、評審和頒獎典禮三大項。聽到統籌如此輕描淡寫,一旁向來淡定的總監都急了,他接著補充:

「乃華的工作非常繁重,你想想看有幾百個台灣的劇組要照顧,要一一跟他們要所有的資料,一一核對,一一召開評選會。光找評審就多難啊!你要找到今年沒有片子來比賽的、要找到大家覺得夠好的。最後還要頒一個台北電影獎,然後照顧數百個人、上千個台灣電影人。這是和台灣電影圈連結最深的工作,所以我說電影獎是很辛苦的,等於是跟所有台灣電影人連結的工作。」

面對台灣電影的第一線守門人,令人由衷好奇的,自然是他們對目前台灣電影的發展趨勢究竟朝向何處開展?近十年的國片經歷了無論是【海角七號】(2008)的票房爆發與【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掀起的青春電影旋風,再看到程偉豪導近兩年成功的【紅衣小女孩】(2015)和【目擊者】(2016)這般令人耳目一新的類型片嘗試。今年的台北電影獎入選影片又會給我們什麼樣的啟發?

劉統籌稱:

「我覺得其實這幾年,台灣電影不管是哪個類別,都很呼應當代的社會現況。我還記得有一年戴立忍在頒獎台上說:『你現在要找到導演的話,要到街上去找。』你看現在的導演真的也都很想要去看看這個社會現在發生了什麼,當作是他的創作能量,而不單只是講一個他自己個人的狀態。」

以今年的入選作品為例,像是詹京霖執導的【川流之島】(2016)是以國道收費員的故事來發展、紀岳君執導的【徐自強的練習題】切合近期討論最熱烈的司法改革議題、林謙勇執導的【建設未完成】談素人參政、陳宏一執導的【自畫像】則提及了太陽花學運。其他多數作品也或多或少對台灣社會現象作出了一些討論與回應。

既然談到電影獎的評選,自然就有評選標準的問題。一年下來,報名的電影數何其繁多,以今年為例,最終卻只有四十部作品得以入選,相信遺珠肯定不少。作為一個電影獎,無論是奧斯卡或歐洲三大影展,都會有自己的美學標準,那台北電影獎的美學標準為何呢?什麼樣的作品容易獲得評審的青睞?

對此,總監沈可尚一一說明了台北電影獎的重要參考指標:

「第一個,這部電影著重於當代的議題或者台灣土地的議題、台灣土地的現象,台灣這塊環境的發生的故事,用比較不落俗套的方法去講,去關注這個可能過去沒有人關注過的題目;第二個,就是電影美學的表現上,也要有一定程度的開創性或者完成度。這兩個是缺一不可的。」

定位

不過每年談到台北電影獎,還是有不少人對它的定位提出質疑。誠如電影獎開辦之初,朱延平導演所言:

「不管是金馬獎或台北電影節,都應該要想到對當前陷入不景氣的影人有何實質的幫助,才有意義。」

許多業內人士直到現在也常常對台北電影獎對產業的幫助有所疑惑。

針對這個疑慮,總監談起了當年他的【築巢人】榮獲百萬首獎後的際遇,在得獎當晚,知名電影發行人王師一通電話打來就說要發行,藉由在台北電影獎獲獎,【築巢人】得以跟發行體系連接上,同時也得以擴散到其他國際影展,讓更多海外選片人關注。他也補充:

「另外一個很抽象的幫助就是,你在這樣競爭激烈的獎項中得獎了,在某個程度上你會有一種安定感,擁有繼續做創作的力量,所以我覺得對產業是有一種實質的幫助。」

不過總監也承認,相較金馬獎,目前國內對台北電影獎的關注度仍然不高,民眾也沒有收看典禮直播的習慣。但他強調,一切都需要時間的積累,不可能一蹴可幾。總監表示:

「我覺得務實地講,如果台北電影獎可以提供更具體的影人創作、國外選片,或者國內外的發行,這個中間媒合的工作越來越扎實的話,影人重視、發行商也會重視,這個獎的矚目度就會越來越高。我們這個機構必須像媒人一樣的,讓台北電影獎的作品都得到好的照料,它的實質效應就會越來越大。」

後記

由於札記字數限制,可刊登的篇幅有限,在此附註一段訪談遺珠。

被問到如果第一次來參加台北電影節,我們可以抱持著什麼心情來參加呢? 身兼創作者與總監的沈可尚本身也是無片不看的影痴,他答道:

「我如果不來影展,有很多片,我這一輩子再也看不到了。這些片子被選進影展,一定有一個很好的理由,光去體會這個影展在替我們做的選擇的時候,我就已經會感受到電影的迷人之處,它可能有時候超出我們平常習慣的熟悉範圍,但是當我們去理解它背後被選進來的核心理由的時候,的確會讓我對電影的理解越來越親密。站在教育立場,我如果不透過電影,我根本不知道世界發生這麼多事情,這個世界到底在關心什麼,這個世界到底最新的變化是什麼。我是透過這個影展去認識這個世界,我不是透過好萊塢電影去認識這個世界。我覺得影展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可以讓你碰觸世界的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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