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場觀賞《太陽的孩子》(2015)之前,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想著該不會這部電影跟太陽花學運有關?此太陽是否為彼太陽呢?
豈料開場沒多久鏡頭就來到了太陽花學運的現場,穿著傳統部落服飾的原住民正群起為自身權益發聲。接著,女主人翁Panay登場,她苦心採訪的「原住民觀點」學運報導竟不被上級採納,不禁為之動怒。
太陽花學運落幕後的一年又三個月,台灣影壇終迎來了第一部提及它的劇情電影。雖不是以其為主軸,僅以過場出現,但編導卻並非以這個現時國人皆有共鳴的事件來進行無謂也無味的消費。反而是借題出發,借題闡述了一個無論支持服貿協議與否的台灣觀眾都得為之「汗顏」又「動容」的故事。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不存在絕對的強勢與弱勢,即便是一群弱勢族群當中,一樣有強弱之分別。強與弱無疑是相對的概念。
論強弱即可談及兩岸。許多台灣人對我國的經濟越趨依賴中國感到不以為然,覺得自己的主體性將因此逐漸喪失,許多人也知曉台灣走向獨立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但還是有人情願選擇如此。去年掀起的太陽花學運即根本性的展現了台灣人不願再遭受掌權者(國民黨)和鄰近強國(中國大陸)無端操弄的決心。
而細想《太陽的孩子》的故事中那耐人尋味的編排。受雇回鄉開說明會的青年,大力遊說鄉民們同意開發案,說是要造福部落,蓋一間大飯店提供當地人工作機會。現場的鄉民頓時怨聲載道,說這些東西搞來了,部落還像是部落嗎?鄉長卻反斥:「幹嘛要拒絕?這利大於弊!」觀眾都笑了,也都明瞭了編導是何居心。
台灣人在大陸面前像是受人擺佈的弱勢族群,但再往裡頭看,台灣原住民豈不是更相對弱勢的一方?當我們以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待著對岸六四事件中著名的「擋坦克」一景時,在那世外桃源定居的台灣原鄉人其實也有屬於我們的坦克得擋,我們的坦克叫「怪手」。
這部由鄭有傑和勒嘎.舒米聯合執導的台灣電影,讓我看到了創作者破釜沉舟的決心及悲天憫人的人文關懷。
之所以破釜沉舟乃是因為這部電影在如今時局下將註定與大陸市場絕緣,創作者對此肯定也心知肚明。但劇中對六四露骨的指涉估計會給他們惹上一些麻煩,但這部佳作絕對值得我們為其擁護。相信金馬獎也願意義無反顧,至少飾演Panay的女主角阿洛.卡力亭.巴奇辣絕對是今年新演員獎的有力競爭者。
談到人文關懷。《太陽的孩子》的劇情推演緊跟著電影調性本身,片名為「太陽」,而故事也是和煦的。傳統戲劇性的正邪對立見不著蹤影,通篇的歌唱,也展現出了原住民的生活觀,以喜悅的歡慶來沖淡不如人意的現實遭遇。但那輕快的吟唱不是躲藏或鄉愿,而是選擇以一種樂天知命的生活態度,包藏他們對這社會的控訴。
小女孩的生命插曲更是格外增添了故事的層次。從她情願的嚮往都市,到一切塵埃落定後的不情願,編導並沒耗費多少篇幅濫述,僅以幾場戲卻在最後關頭直搗你我心扉。當女孩頭也不回的朝向遠方奔去,不正是《陽陽》(2009)的尾聲嗎?相互參照的趣味,同樣也是「陽」(Sun)呢。
以99分鐘的節制篇幅禮讚生命,有多少國片導演能做到?
而《太陽的孩子》的驚人之筆在於最後以看似戲謔的做法將危機一「影」勾銷,全場觀眾看了捧腹大笑,倒不是認為這荒謬,而是覺得這太有說服力了。對台灣的「一窩蜂」狂潮,編導的神來之筆讓劇中的Panay頓時哭笑不得,數值從3%直衝100%,這是樂事,但不也是隱憂?
《太陽的孩子》作為一部電影,一個最有力的載體,它以詼諧的態度和慈憫而富有煦意的視角記錄了當今台灣原住民的悲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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