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懼裂 The Substance》（2024）日前在台上映，該片在坎城影展榮獲最佳劇本獎，在女星黛咪摩爾（Demi Moore）加持之下，一直以來都深受矚目。不過無論你是抱著欣賞藝術精品的角度還是看大明星的心情去看，最後可能都會被嚇個半死，因為這顯然是一部典型的「肉體恐怖（Body horror）」電影，心智弱小的觀眾請慎入。
劇中，過氣好萊塢電影明星伊莉莎白史巴克（黛咪摩爾 飾）在五十歲生日當天被從檔長壽健美操電視節目中撤換，製作人哈維（丹尼斯奎德 飾）私下說這是因為伊莉莎白太老、已經過氣，不慎聽到的伊莉莎白渴望重振旗鼓，但也知道自己的美貌已經不如過往。偶然之下，她得到一張神秘的訊息，內容指出一個最新發明的「完美物質」能夠讓她變成「更年輕、更漂亮、更完美」的自己。伊莉莎白選擇嘗試，最後她的身體分裂出一個名為蘇（瑪格麗特庫利 飾）的美女，只是依照規範，她們每七天都必須交換身體，一旦違規，將有無法逆轉的恐怖後果。
在1980年代至90年代享有盛名的性感女星黛咪摩爾已經年過六十，卻點頭接演了這個充滿自我指涉的諷刺電影，而且表演令人極其驚嘆。法國導演柯洛里法吉特（Coralie Fargeat）打造的視覺與形式展現都令人折服，而且凡是影癡都能發覺這部電影其實隱含著相當多的「彩蛋」，目的是希望能與過往的經典電影進行連結，而且這些致敬都是融會貫通之後的致敬，而不只是為了用而用而已。作品之中的電影指涉列舉如下：
《迷魂記 Vertigo》（1958）
- 導演：亞佛烈德希區考克（Alfred Hitchcock）
- 演員：詹姆斯史都華、金露華、芭芭拉貝爾格迪斯、雷蒙貝利
- 產地：美國
舊金山警察史考提（詹姆斯史都華 飾）一次追捕犯人時險些墜樓，他的同事卻為了救他而命喪黃泉，這個陰影使他罹患了後天型懼高症，不得不提前退休。賦閒在家的他意外得到了一名舊識的請託，希望使考提能跟蹤他的妻子瑪德蓮（金露華 飾）。當史考提接下工作，一見到瑪德蓮時，就深深迷上了她的美貌。
《懼裂》尾聲的關鍵場景，瑪格麗特庫利／黛咪摩爾化身成「怪物伊莉莎蘇」戴上耳環時，音樂響起，正是《迷魂記》中伯納德赫爾曼（Bernard Herrmann）所譜的經典曲目。在這顆鏡頭之中，女主角仍認為自己享有美貌，但卻不知自己的外觀在大眾眼中就像是一個怪物。
這表面上是在指涉《迷魂記》中金露華（Kim Novak）的絕世美貌，但其實背後有另一層意義，暗示了一代佳人金露華在2014年重現視野時，其過度整型的面容成為公眾笑柄的時刻。這個指涉，顯然是在表明好萊塢的殘酷，也諷刺了女明星為了留住自己的美貌卻反而自毀面容的狀態。
《魔女嘉莉 Carrie》（1976）
- 導演：布萊恩狄帕瑪（Brian De Palma）
- 演員：西西史派克、約翰屈伏塔、派珀勞瑞、南茜艾倫
- 產地：美國
高中女生嘉莉（西西史派克 飾）平常在學校就是一個邊緣人，也經常遭受同學欺凌，回到家之後又要承受母親瑪格莉特（派珀勞瑞 飾）的虐待。在學校舉辦的舞會上，嘉莉意外地成為焦點，得以上台領取舞會皇后的殊榮，殊不知背後暗藏的是同學們的惡意。
在《懼裂》的新年晚會戲，瑪格麗特庫利／黛咪摩爾化身的「怪物伊莉莎蘇」走上台致詞，被觀眾視為怪物，進而走向噴血自毀的命運。這場鮮血戲大概讓許多影迷都覺得似曾相識，這顯然是編導對《魔女嘉莉》的明確致敬。如此設計也暗示了導演對這個悲劇性的角色帶有同情，真正帶有惡意的其實是周旋在她身邊的人們。鮮血象徵的是痛苦與反抗，透過這個帶著解放感的鏡頭，也讓人不禁發現兩部片還有一個共同之處，它們都有著控訴厭女症的終極題旨。
《象人 The Elephant Man》（1980）
- 導演：大衛林區（David Lynch）
- 演員：安東尼霍普金斯、約翰赫特、安妮班克勞馥、約翰吉爾古德
- 產地：美國
維多利亞時代，一名英國醫師崔維斯（安東尼霍普金斯 飾）在馬戲團發現了一名頭部畸形的男子約瑟夫梅里克（約翰赫特 飾），其特殊的外觀使之被稱為「象人」。原本他希望針對他進行研究，殊不知殘酷的馬戲團老闆又將之劫走，帶他去歐洲各地巡迴，被視為「非人」的象人難以感受到被視為人類的尊嚴，活在痛苦之中，而宅心仁厚的崔維斯則不斷地想要將象人從深淵中救出。
《懼裂》的女主角瑪格麗特庫利／黛咪摩爾在最後段落變成了一個完全扭曲的形體「怪物伊莉莎蘇」，這驚人的特效化妝是由皮埃爾奧利維耶佩爾森（Pierre-Olivier Persin）與其公司Pop FX操刀設計。在受訪時，佩爾森明確提到導演參考了大衛林區的《象人》，但不只是希望它變成一個怪物，而是能保有《象人》之中的感性。在《象人》之中，即便外貌醜陋，約瑟夫梅里克其實有著一顆良善的心，只是因為其內容而不被外界理解。
因此儘管這個角色看起來異常恐怖，每個身體的設計都有考量到平衡感。而且依照導演要求，除了黛咪摩爾的尖叫片容是電腦特效製作之外，其它都是實景拍攝。瑪格麗特庫利也真的配戴假肢上陣，光是穿戴就得花六小時之久，共花了八天拍攝，而且過程中她只有一隻眼睛都往外看，這使得她苦不堪言。
《鬼店 The Shining》（1980）
- 導演：史丹利庫柏力克 Stanley Kubrick
- 演員：凱爾杜拉、加里洛克伍德、威廉希爾維斯特、道格拉斯雷恩
- 產地：英國、美國
作家傑克（傑克尼克遜 飾）帶著家人來到一個科羅拉多州落基山脈的豪華飯店擔任管理人，不過隨著天氣越來越極端、日子越來越無趣，傑克開始顯露出精神失常的一面。而他的兒子丹尼（丹尼勞埃德 飾）擁有一種被稱為「閃靈」的能力，反覆在這家飯店看到了鬼魂的異象。
《懼裂》的導演柯洛里法吉特顯然對庫柏力克情有獨鍾，除了片中長廊的室內景與廁所內部設計都讓人聯想到《鬼店》的飯店內部陳設之外，在最後怪物伊莉莎蘇拖著緩慢的步伐致詞時，還用了約翰史特勞斯（Richard Strauss）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Also sprach Zarathustra〉（1896），而這靈感來源應該也是來自庫柏力克的《2001太空漫遊 2001: A Space Odyssey》（1968）。
不過這個設計的緣由自然不只是單純的致敬，也是在暗示片中角色所處的世界像是一個非寫實、虛妄的空間之中，而沿途所遇到的人也宛如幽魂。凡是任何看過《鬼店》的影迷，在《懼裂》一開始的視覺設計當中就能感受到一絲不對勁的寒意襲來。
《變蠅人 The Fly》（1986）
- 導演：大衛柯能堡 David Cronenberg
- 演員：傑夫高布倫、吉娜戴維斯、約翰蓋茲、喬伊波蕭
- 產地：美國、加拿大
科學家賽斯布朗多（傑夫高布倫 飾）致力於建造一組名為「電子傳送艙」的發明，它寄望這個傳送艙能讓物體重組之後傳到另一地。他曾經嘗試傳送活物多次，但都無法成功。在經歷一次感情的波折後，自暴自棄的賽斯布朗多決定以自己作為試驗品，殊不知在過程之中，一隻蒼蠅跟著他進入了傳送艙。經過「重組」之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出現了一些異於常人的變化。
在《懼裂》片初，黛咪摩兒飾演的伊莉莎白史巴克與節目製作人哈維共享午餐時，導演給了一顆蒼蠅溺死在一杯酒之中的特寫，儘管是一顆一閃即逝的鏡頭，但凡是喜歡肉體恐怖類型的觀眾都知道「蒼蠅」正是在指涉柯能堡的《變蠅人》。這顆鏡頭也暗示了之後將會如同《變蠅人》一樣出現身體轉換的發展，而與該片的寓意相同，它暗示了人類在失控的科技進步之下陷入迷失之後，可能會造成的恐怖後果。
事實上，不可能有一位試圖拍攝肉體恐怖題材的導演沒看過加拿大異色導演柯能堡的作品，作為這個領域的傳奇人物，他的作品無不關於身體的異常與變化，這也給了柯洛里法吉特充分的創作靈感。
本文同步刊載於 ez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