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浪人47愁錢中》(2019)是以幕府背景來談武士與浪人的典型日本時代劇,想也沒想到原來他在談的卻是經濟學、企業管理和活動策劃,實在太有意思。在故事開始前,導演中村義洋煞費苦心安排了一場解說,先讓觀眾釐清當時貨幣與今日貨幣的換算,讓你看下去也能「感同身受」。
《浪人47愁錢中》的故事改編自元祿赤穗事件。起因是赤穗藩藩主淺野長矩在盛怒之下砍傷旗本吉良義央,由於犯案地點剛好在江戶城,德川綱吉將軍氣得下令淺野長矩切腹自盡,還要求廢除赤穗藩。其家臣面臨如此窘況,也剩──下三大選項,回歸原本生活、報仇雪恨或集體切腹以彰顯氣節。
針對這個歷史故事,許多日本時代劇都有過深刻的描寫,就連好萊塢都以此典故拍過《浪人47》(47 Ronin ,2013)。一旦碰到這個題材,編導勢必都要強調這些家臣如何忠心不二、驍勇善戰。不過身兼本片編導的中村義洋卻從歷史學家山本博文的同名書籍當中找到了另一個切入的角度,而這個角度,或許才貼近現實。
負責領導群臣的家老大石內藏助在接管之前,也以為既然作為武士,那麼想怎樣就能怎樣。但中央下令廢藩,意味著所有人將斷炊,必須另謀出路。精算一番,還得包括裝備等種種龐大支出,可見仗可不能說打就打。深知藩內財務狀況的會計文官便苦勸家老務必三思。
想看精彩復仇大戲的觀眾恐怕要失望了,本片沒有戰火煙硝,反而是關於一個領導人如何同時開源節流並且安撫群臣。說自己為錢發愁未免太俗氣,又不敢說自己不想報仇。敵方與自己人都在猜大石內藏助到底有何深謀遠慮(堤真一的演出實在深具說服力),殊不知他只在煩惱錢從哪裡來。
中村義洋想到一招妙計,每當討論到開銷增減,銀幕便會跳出字卡開始計算現有存款數目。一場家臣集體討論進攻計劃的戲尤其令人發噱,張三說要鎧甲,李四說要火炬,隨著數字變化,大石內藏助深知錢不夠用,卻又要將難看臉色轉化成憂國憂民樣,然後再不著痕跡地丟出省錢秘訣。如此一來一往,令人笑不可仰。
的確,打一場仗背後有太多眉角,包括服裝、裝備、餐費等等,連通勤費用、房租都不能不納入計算。幾乎沒有電影會朝這些細項下工夫討論,但《浪人47愁錢中》的敘事角度卻讓我們從中找到了一個新的理解歷史的觀點,實在有意思。原來,古人與今人差距不大,我們都會為柴米油鹽醬醋茶發愁,誰跟誰打仗、哪一國被禁止通商等國家大事,其實都比不上一間漲價的麵店令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