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愛情昏迷中》(The Big Sick ,2017)的賣相在國內確實不盡理想,一個巴基斯坦裔的美國脫口秀演員與美國白人女孩的愛情故事(丁元凱大概就覺得不行),沒有台灣觀眾熟悉的大卡司坐鎮,題材看來也的確小眾。
庫梅爾南賈尼(Kumail Nanjiani)大概也能理解這個道理,畢竟作為一個巴基斯坦移民,他在任何地方都可能被歸為弱勢群體,尤其美國(近日川普才公開點名巴基斯坦要為窩藏恐怖份子付出代價)。然而,庫梅爾並未喪志,他選擇了喜劇作為生命的出口,以自身背景作為笑點,最終成為傑出的喜劇演員。
而《愛情昏迷中》的故事,完全是依照他的真實遭遇改編,甚至親身主演自己。出身傳統伊斯蘭家庭的庫梅爾被要求只能與同鄉女孩聯姻,如同他在劇中的自述,在巴基斯坦,婚姻都是被安排的,毫無自由戀愛的空間。也難怪,當他驚覺自己戀上白人女孩艾蜜莉V戈登(Emily V. Gordon)後,他知道自己全完了。而這便是本片最有意思的戲劇衝突所在。
電影發展至今,愛情電影永遠是最受歡迎的類型之一,或可說舉凡任何一個電影類型,哪怕不是以愛情為主,也必定有愛情元素。不過好萊塢顯然沒有興趣挑戰打破愛情電影的窠臼,追求技術突破顯然是目前的發展重點項目。
一部愛情電影通常用不著大費周章的聲光效果,而是故事先行。偏偏故事全都給說爛了,顛覆之後再顛覆,就像一片翻轉兩次的吐司,還是回到同一面而已,乏善可陳。技術推陳出新,但好萊塢愛情電影的公式,確實數十年未曾變過。可說,《愛情昏迷中》大概正是一個新的出路了。既然無法創造新的公式,那不如從角色下手。
又偏偏,庫梅爾的際遇可不只是單純的獵奇路數,亞洲移民在美國的總人口確實驟升,而劇中一名叫庫梅爾滾出美國的白人至上主義者不也令人似曾相識?本片雖是一部愛情電影,但卻如實反映了美國當代的社會走向,更不客氣地揭露了部分族群在適應新文化勢必迎來的焦慮。
類似題目,可見史坦利克藍瑪(Stanley Kramer)執導的《誰來晚餐》(Guess Who’s Coming to Dinner ,1967)之中,一位白人女孩若無其事地帶著黑人男友回家與父母用餐,想當然耳掀起了何等家庭風暴。在黑人民權風起雲湧的年代,該片來得及時。而在川普(Donald Trump)執政之時,《愛情昏迷中》的出現,不也特別應景?
只是庫梅爾顯然不願只在角色上著力,在敘事上亦盡力跳脫俗套。舉一例子,即本片女主角艾蜜莉(柔依卡珊 飾)大概四、五成時間都在昏迷中,庫梅爾與女友的父母的互動,反而成了一大主線。在任何公式愛情電影來看,這種作法等同胡來。
此外,編導顯然致力於避免顧己失彼,所有角色都確實地做到立體化。例如跟庫梅爾相親的一連串巴基斯坦女子,起先顯然過分被臉譜化,甚至險些淪為陪襯丑角,但在最後一位相親對象的處理上,編導溫柔地讓巴基斯坦女性得以出言反擊,說出自己真正的心聲與無奈,卻也未影響故事主線,又引人深省,實為高明設計。
光說本片是試著讓美國人更接受外來族裔其實也並不公允,劇中最耐人尋味的探討,則是庫梅爾出聲質疑父母既然身處異鄉,為何不願擁抱新文化,而仍要固守家鄉的桎梏。這絕非是巴基斯坦人的問題,更是全球移民的共同課題,也難怪像是《菜鳥新移民》(Fresh Off the Boat)之類的劇集得以在美國大受矚目。
「適應」便是本片的重要母題之一。適應其實是雙向的,無論是族群與族群之間,抑或一對情人,皆是如此。適應乍聽起來固然有點消極,但若願意多花一點時間相處,給對方多一點的包容與理解,我們也許能在對方身上看到共同點與值得自己欣賞之處。愛情如此,移民不也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