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學者蘇珊布朗米勒(Susan Brownmiller)辭世,享耆壽90歲。她在1975年出版《性+暴力=? Against Our Will》一作,澈底改變了美國人對強暴的看法,紐約公共圖書館認為該作是二十世紀最重要的一百本書之一。由於該著作轟動全國,美國各州降低了起訴強暴犯的門檻,並逐步將婚內強暴刑事化,其論述也影響了1970至80年代的女性影視作品與影視評論文化。
在《性+暴力=?》一書中,布朗米勒的核心主張是「強暴不單單只是個人行為,而是男性用來集體控制女性的政治工具」,並指出儘管大多數男性不會實際去強暴女性,但從女性不敢夜間獨行、不敢穿著暴露衣著等行為可見,一種由男性主導的社會機制長期籠罩在整個社會之中。此外,她也批判將強暴解釋為「男人本能」的說法,認為這是為加害者卸責、鞏固父權之說。
布朗米勒最具開創性的論點是認為強暴行為並不只是某人性慾太強而失控,而是「權力的不對等與壓迫的展現」。她探討了自古巴比倫以來人類歷史上著名的強暴案例,發現戰亂中的強暴往往與施暴者是否有性慾完全無關,其目標在於控制與羞辱受害者。
同時她也以男子監獄中的強暴案例作例,布朗米勒指出獄中經常出現強壯男性對弱小男性的性侵,但這些加害人與受害人往往並未是同性戀者,這說明了大多數人只是藉由強暴在獄中的小型社會之中獲取支配者的地位。簡而言之,布朗米勒認為即便在一個只存在男性的環境之下,男性也可能會藉由性侵同性來區分權力地位。
在當時的美國社會,若有女性遭受性侵,人們可能會責怪女性自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該穿著太性感、不該在外逗留與飲酒等等,甚至有人認為女性可能在被強暴的過程感到享受。布朗米勒嚴厲批判了這類說法,認定這是父權社會刻意否定女性受害經驗,合理化男性暴力的話術。布朗米勒也強烈質疑當時美國法律對婚內強暴「不算犯罪」的規定,指出丈夫強暴妻子與陌生人強暴女性,並無本質上的區別,都是男性彰顯權力的羞辱行為,侵犯了女性的身體自主權。
儘管上述主張對於當代人來說不算新鮮,但在作品問世之時,卻讓許多美國女性恍然大悟,看見自己在整個父權社會之下的處境。為因應《性+暴力=?》的廣大影響力,美國各州開始大幅度修法。過去美國女性若要主張自己遭到性侵害,必須找到旁觀者提供證詞,這項規則從此不復存在,這讓起訴強暴犯變得更具可行性。而無法可罰的婚內強暴則直接被視為犯罪。
不過《性+暴力=?》在論述上仍有許多爭議之處,許多學者認為所有男性都被納入為結構性壓迫者,有敵視男性之嫌,而書中對種族問題的討論也被認為有所缺漏,更是對同志群體隻字未提。但它的正面影響力仍是顯而易見,布朗米勒改變了美國社會討論強暴的方式,促進反強暴運動、受害者庇護中心的成立,稱之為女性主義運動的里程碑之作,是當之無愧。
諷刺的是,當布朗米勒因為《性+暴力=?》而成為女性解放運動的旗手時,她卻一度遭到其他參與倡議的女性的排斥,有人主張女性解放運動不需要「明星」,批評她不應該為作品署名。在一次大學演講上,一名女性觀眾詢問布朗米勒為何要為作品署名,並稱「書中論點都來自我們的運動」。結果布朗米勒反問她:「那請問你是寫了哪一頁?」
隨著 #MeToo 運動於2017年興起,布朗米勒的《性+暴力=?》再次獲得世人重視,許多人意識到她當年的社會觀察在四十年後來看仍然適用。《衛報》在2018年訪問了布朗米勒,她對 #MeToo 運動表示樂觀態度,認為女性願意發聲是一個重要的宣洩與自我療癒過程。針對許多年輕女性主義者對她這樣上一輩的明星人物感到嗤之以鼻,布朗米勒表示:「世界是她們的,我知道。但我還在這裡,我也有話要說。」
2025年5月24日,蘇珊布朗米勒於紐約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