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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2017奧斯卡「小金人沒有陰莖、也沒有眼睛」評論

在第90屆奧斯卡頒獎典禮的開場,主持人吉米金莫(Jimmy Kimmel)指著碩大的奧斯卡小金人塑像。

「小金人是好萊塢備受尊敬的男性,看看他,他總是把手放在你可以看見的地方,從來不說髒話,最重要的是,他沒有陰莖。」他說。

回顧2006年,主持人強史都華(Jon Stewart)同樣指著小金人,詢問觀禮嘉賓:

「把這傢伙推倒,就可以為好萊塢帶來民主嗎?」

在當時,美伊戰爭正酣,美軍在伊拉克拉倒了海珊的雕像,軍方對此大做文章,聲稱此舉能將民主帶到伊拉克。顯然,許多向來主張反戰、以左派為主的好萊塢電影人對此「作秀行徑」相當不以為然。

同樣一個小金人,今年照樣成為主持人諷喻時政的工具,在吉米金莫言外那些不該受到尊敬的男性,即是以知名製片哈維溫斯坦(Harvey Weinstein)為首的那些男性。

在2017年,一群男性電影工作者接連被揭發涉有性侵女性重嫌,身為好萊塢原先最有權勢的溫斯坦,遭到了四十餘人指控,事業、聲望全毀。接連下來,諸如奧斯卡影帝凱文史貝西(Kevin Spacey)和原先被認為有望角逐今屆奧斯卡影帝的詹姆斯法蘭柯(James Franco)全部中箭落馬,工作面臨腰斬命運。勇敢表明自己遭受男性性暴力的#MeToo運動以燎原之勢在好萊塢受到重視,近期甚至延燒到了韓國演藝界。

其中,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頗有以男配角之姿問鼎奧斯卡的凱文史貝西,面臨接連的揭發,他坦承不諱,由其主演的的《金錢世界》(All the Money in the World ,2017)預告片雖早已播送四方,片方仍再最後關頭換角止血。資深演員克里斯多夫普拉瑪(Christopher Plummer)臨陣替補,才演出了九天,便一舉替代了史貝西,提名了金球獎與奧斯卡獎。

然而,這然而,這是普拉瑪的真實力,還是好萊塢電影人對片方的從善如流表示熱切歡迎的政治性決定?

討論奧斯卡從來離不開政治,自古皆然。如果將奧斯卡獎單純作為一場純粹而公平公正的競賽,未免高估它了。今年吉米金莫的一個玩笑正好能為此下一個調皮的註解,他說:

「討論奧斯卡從來離不開政治,自古皆然。如果將奧斯卡獎單純作為一場純粹而公平公正的競賽,未免高估它了。」

今年吉米金莫的一個玩笑正好能為此下一個調皮的註解,他說:

「事實上,九部入圍最佳影片的作品只有兩部票房超過一億美金,這不是重點。我們不是拍《以你的名字呼喚我》(Call Me By Your Name)這種片來賺錢,我們是拍來惹惱麥克潘斯(Mike Pence)的。」

讀懂這個笑話要明白兩件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是一部男同志電影,而現任副總統潘斯則以反同立場著稱。

筆者認為今屆最大受益者,卻不太敢有人公開道出的,莫過於是以《淑女鳥》(Lady Bird ,2017)入圍最佳導演的葛莉塔潔薇(Greta Gerwig)。筆者認為今屆最大受益者,卻不太敢有人公開道出的,莫過於是以《淑女鳥》(Lady Bird ,2017)入圍最佳導演的葛莉塔潔薇(Greta Gerwig)。金球獎在導演獎選了《金錢世界》的雷利史考特(Ridley Scott)等人,清一色是男性,引發非議。奧斯卡最後「撥亂反正」,拉進了葛莉塔潔薇。其作品固然討喜,但拉下馬丁麥克唐納(Martin McDonagh),是不是一種矯枉過正?

談到一場從來不純粹的競賽,也誠如慧黠的伍迪艾倫(Woody Allen)所言:

「評獎最愚蠢了,我沒法忍受別人評價我,如果他們說你配得到這個獎你就接受了,那麼下次他們說你不配的時候,你也得接受。」

這是伍迪艾倫在1973年的發言,此後他的所有作品皆有角逐奧斯卡獎,但這是片商的商業操作,倒是由不得他。不過他確實從未因為自己入圍而出席過任何一次頒獎典禮。不過這段發言,卻意外地像是為了四十年後的他找了個台階下。在性侵養女的事件於去年被重提之後,由他執導的《愛情摩天輪》(Wonder Wheel ,2017)雖然評價不俗,但卻顆粒未收。

如果要說《愛情摩天輪》的「作者」是不清白的伍迪艾倫,使得這部片被埋沒不屬冤情。那由泰勒謝里丹(Taylor Sheridan)執導的《極地追擊》(Wind River)被奧斯卡雪藏,那是真的值得喊冤。

該片原先將由溫斯坦經營的溫斯坦影業負責發行業務,只能說是遇人不淑,隨著醜聞爆發,該片所有進軍奧斯卡的呼聲一夕消失。而該片講述的卻是一個印地安女性遭到性侵而亡的悲壯故事,富有女性主義色彩,結合了今年主題態勢,若能入圍,絕對大有可為。但別忘了,奧斯卡絕對承擔不了選了這部片而背負起力挺溫斯坦的形象,寧願劃清界線。

另一部因此殞落的佳作是才華洋溢的詹姆斯法蘭柯所執導的《大災難家》(The Disaster Artist ,2017),該片與今屆最大贏家《水底情深》(The Shape of Water ,2017)略有相通之處,除了皆有呈現了電影本身帶給觀者的魔力,人魚與湯米維索(Tommy Wiseau)一樣都不被外人理解,是非我族類的同義詞。

基於真人真事改編的《大災難家》講述一名力求在好萊塢成名的無才之人決定奮力一搏的故事。毫無編導能力的這個湯米維索,耗資重金,自編自導了一部名為《房間(暫譯)》(The Room ,2003)的曠世劣作,沒想到竟意外拍得太糟,而成為眾人追捧的神作,被譽為靠片(Cult Film)。法蘭柯一人身兼製片、導演與男主角等職位,獲得海量好評。不過,他最終也因為性醜聞而幾乎被逐出奧斯卡視野,該片只入圍了一項最佳改編劇本獎。

眼見這一切清算與封殺如此激烈,對這一系列事件或許會感到心有餘悸的,大概就是有性侵前科但是卻依然拿下去年奧斯卡影帝的凱西艾佛列克(Casey Affleck)。影藝學院為了遮羞,今年並未依照慣例請他頒發最佳女主角獎。

但每到一個時候,不免又會掀起是不是「創作是否歸創作,人品是否歸人品」的老生長談。不過這個討論最終註定無疾而終,因為奧斯卡的得獎結果是由全體影藝學院投票選出,而非可能可以恣意行事的小規模評審團獎。人緣與聲望決定一切。

如此看來,從奧斯卡獎的入圍名單乃至得獎名單,絕非是欣賞電影本身這麼單純,更多價值應在於可藉此進行奧斯卡政治傾向的觀察(同時也是美國社會的縮影)。例如在主張在美墨間築起圍牆的唐納川普(Donald Trump)上任之後,奧斯卡對此的回應是什麼?端看今年,墨西哥人吉勒摩戴托羅(Guillermo del Toro)以《水底情深》拿下最佳影片、導演獎等四項獎;講述墨西哥民俗文化的《可可夜總會》(Coco ,2017)則拿下最佳動畫片等兩項獎。

在最佳紀錄片一項,獲獎作《伊卡洛斯》(Icarus)更是一部直指俄羅斯領導人普丁(Vladimir Putin)帶頭引領俄羅斯運動員施打禁藥的作品。與上一部獲獎的告密者題材紀錄片《第四公民》(Citizenfour ,2014)形成有趣的呼應,前者是告密者逃俄赴美,後者是逃美赴俄,令奧斯卡意外達成某種平衡。

此外,為了展現奧斯卡一貫強調多元性,今年的名單簡直像是期末考一樣,將這幾年眾人詬病的現象都做出了「交代」。「奧斯卡太白」的抗議聲猶言在耳,今年除了墨西哥裔得主,喜劇演員出身的非裔編劇、導演喬登皮爾(Jordan Peele)拿下了最佳原創劇本獎,全場起立向他致敬。

跨性別題材的《不思議女人》(A Fantastic Woman ,2017)力退眾多強片,代表智利拿下了一座最佳外語片獎,該片主人翁丹妮耶拉維加(Daniela Vega)也獲邀上台引介表演橋段;向來缺乏亞裔的奧斯卡獎在今年也出現兩位亞裔得獎者,包括知名化妝師辻一弘。

然而,如果奧斯卡要肩負著反映美國所有現象的重任,那這份名單仍然是有所不足的。或說,到底是不是該給奧斯卡去承擔這些所謂的「社會責任」?

總之,筆者無從置喙這些得獎者是不是實至名歸,也不需要,因為不該對奧斯卡有此期待。尤其看到《親愛的籃球》(Dear Basketball ,2017)榮獲最佳動畫短片一剎那,更只能如此感慨。

NBA球星柯比布萊恩(Kobe Bryant)以名流之姿跨界撈到一座奧斯卡獎,其實直接凸顯了奧斯卡的本質──懶惰(投票的會員若把片看完,會選這部嗎?)又雙重標準(請參見其捲入之性侵案)。吉米金莫告訴我們小金人沒有陰莖,卻忘了同時提醒我們小金人也是沒有眼睛的。


同時刊載於 立報傳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