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電影應該被隔絕在所有影展之外嗎?
電影導演基里爾賽勒布倫尼科夫(Kirill Serebrennikov,附圖)對此不以為然,因為他本人就從來不認為自己的立場能夠被獨裁者普丁(Vladimir Putin)代表,他不僅反對俄國對烏克蘭的入侵,本身也是俄國社會至今無法接受的同性戀者。總的來說,他以俄國的文化感到驕傲,但卻從來不認同現在的俄國專政。
賽勒布倫尼科夫對藝術的追求也許多少受到祖父的影響,他在蘇聯時期曾是一名導演,而他的母親則是一名文學教師。儘管從小就對戲劇有興趣,他依然奉父母之命攻讀物理學。
在他畢業後正好是蘇聯解體之時,百廢待舉的同時,自由的力量也開始萌發。賽勒布倫尼科夫決定追求心之所向,前往一間電視台任職,並且迅速以導演身分站穩腳步。影響他創作的導演包括約翰卡薩維蒂(John Cassavetes)、布紐爾(Luis Buñuel)、拉斯馮提爾(Lars von Trier)等人。
儘管在1998年就曾執導電影長片,但賽勒布倫尼科夫主要在劇場界也有卓越的表現,他在2008年起擔任莫斯科藝術學院的教授,開設表演班和導演班。2016年,他以《為神著魔的男孩 The Student》轟動坎城一種注目單元,眼看導演之路正要走向新高峰。
2017年5月23日,執法人員突襲了賽勒布倫尼科夫的公寓,指控他涉嫌挪用政府資金。明眼人立刻察覺到這是俄國當局對這位藝術家的報復,因為在2014年,賽勒布倫尼科夫曾直言不諱地批評俄國對克里米亞的侵略,並且長期對LGBTQ+族群表示聲援,他早已是俄國政府的眼中釘。三個月後,賽勒布倫尼科夫被逮補,從此被軟禁了整整兩年。
2018年,賽勒布倫尼科夫的新作《夏 Summer》在坎城影展首映,該片以俄國搖滾先鋒維克多崔(Viktor Tsoi)為主人翁,作品豐沛的生命力獲得滿堂喝采,但他卻仍處於軟禁狀態,他的劇組成員在紅毯上舉著聲援標語,盼望俄國政府能予以釋放。
在軟禁期間,賽勒布倫尼科夫也閒不下來,他持續透過電腦銀幕遠端監督劇場排練,並仍能下達指示。儘管過程克難,賽勒布倫尼科夫卻稱這個過程還算是有趣。
2020年,賽勒布倫尼科夫被判處有罪,不幸中的大幸,這是三年緩刑處分,這讓他至少有自由能繼續執導演筒,隨後他接連完成了《夢流感 Petrov’s Flu》(2021)與《柴可夫斯基的妻子 Tchaikovsky’s Wife》(2022),其中前者表達了後蘇聯時期的滯悶,堪稱借古諷今,後者則像是寄情之作,因為作曲名家柴可夫斯基(Pyotr Tchaikovsky)與他一樣都是同性戀者。賽勒布倫尼科夫早期曾受邀拍攝「直男柴可夫斯基」,他一口回絕,因為他知道這根本與史不符。
2022年2月24日,俄國全面入侵烏克蘭。同年三月,賽勒布倫尼科夫流亡柏林,從此離開了俄國的管轄。全面獲得自由的他,也成為普丁政權的頭號批評者。他表示:
「當烏克蘭人因為俄羅斯的炸彈而喪生,城市在地圖上被抹平,平民遭到屠殺,我怎麼能不感到憤怒?我怎麼能閉口不語?怎麼能?我怎麼能將這樣的謀殺行為稱為『特殊軍事行動』呢?」
不過當他的《柴可夫斯基的妻子》在坎城影展首映時,卻未能獲得支持,一些烏克蘭電影界人士宣布抵制他的電影。賽勒布倫尼科夫對此不以為然,因為他自認與烏克蘭人站在同一陣線,對此他也開始反思,難道現在凡是俄國的題材都不能觸碰嗎?賽勒布倫尼科夫說道:
「因戰爭之故,很多人光是聽到俄語也難以忍受。我理解,也接受這點。但我們無法阻止語言,無法阻止音樂,無法阻止戲劇,無法阻止電影。你能對法國人解釋,現在此刻他們必須避開契訶夫(Anton Chekhov)、柴可夫斯基、托爾斯泰(Leo Tolstoy)、艾森斯坦(Sergei Eisenstein)、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 並且完全忘記他們嗎?當然不可能,因為這已是他們意識的一部分。要切斷俄羅斯文化並不容易,因為它已經是全球文化的一部分了。」
2024年的坎城影展,《手榴彈.革命.還有愛與詩 Limonov – The Ballad》問世,這表彰了基里爾賽勒布倫尼科夫的新創作時期的分野,因為這是他在流亡之後的首部創作,也是首部英語電影,所起用的男主角是英國男星班維蕭(Ben Whishaw)。而講述的人物則是俄國傳奇詩人愛德華利莫諾夫(Eduard Limonov)。
利莫諾夫在1974年離開蘇聯,在美國與法國度過了放蕩不羈的歲月,更在半自傳作品中承認自己的同性戀行為,不過在蘇聯解體後,他回國從政,成立了極端民族主義國家布爾什維克黨。起初他以體制外的持不同政見者自居,以反對普丁聞名,但卻在2014年後搖身一變成為了普丁的擁護者,強烈支持俄羅斯的對外擴張政策。
對於賽勒布倫尼科夫而言,利莫諾夫的一生就是近五十年來俄國人的縮影,他指出因為他的「性格複雜、可能有點浪漫,而且過於無政府主義」,若要知道俄國是什麼,俄國的法西斯主義是從何而來,利莫諾夫的生平可以得到很多線索,他也直言道:
「對我來說,利莫諾夫是一個俄羅斯小丑,一個擁有多張面孔的人,他會多次死去,然後又會在新的身體、環境和國家重生,每此都能開展新的生活。」
《手榴彈.革命.還有愛與詩》融合了賽勒布倫尼科夫的過往風格,風格絢麗非凡,同時又經常令人難辨虛實,有著豐富的文學性與詩意性,但卻有不時出現粗魯的、衝擊性的畫面,成功地展現了利莫諾夫此人的矛盾。作為流亡之後的第一作,賽勒布倫尼科夫沒有水土不服,反而展現了更成熟、更挑釁的創作姿態。
各位影迷,因為一部電影的國籍而全盤否定之,是正確的嗎?你怎麼看?
本文與 MyVideo 影音隨看 合作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