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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聖蛛》(2022):暴力的源頭

繼電影《邊境奇譚 Border》之後,阿里阿巴西的作品再一次震驚世界。

現在定居丹麥的阿巴西來自伊朗,原先在瑞典攻讀建築,後來才轉而前往丹麥學電影。定義他的身分並不容易,雖然來自一個伊斯蘭教的神權國度,但他也許更願意在北歐的土壤創作,只是這個融入的過程並不容易,基於他的膚色與外貌,他終究覺得自己被視為異族。也許就是這個體認,促發他創作了在2018年轟動坎城影展的《邊境奇譚》,劇中的主角似人非人,還擁有超乎常人、能夠嗅出「罪惡」的超能力。

這次的新作《聖蛛》其實更早就開始籌備,也是因為《邊境奇譚》獲得的歡迎,才讓他得以讓資金迅速到位。凡是對伊朗文化有些許了解的人,都能夠理解《聖蛛》的創作難度,因為他要拍攝的是一個基於真人真事改編的伊朗連續殺人犯故事,而這個作品必須觸及到的層面,無疑會挑戰伊朗政府的敏感神經。

2000年至2001年,建築工人賽義德哈奈(Saeed Hanaei)殺害了16至19名伊朗的性工作者,不過被捕之後,聲稱行為是在以真主之名「淨化街道」的他,竟獲得了不少保守派群眾的支持。眼見一個殺人犯竟被視為英雄,當時還在德黑蘭就學的阿巴西對此案留下了深刻印象。不過要將此案拍成電影自然不易,因為所有極權政府都不會歡迎這類議論時政的作品出現,更遑論是一部凸顯伊朗性工作者處境的題材。對他們而言,這幾乎是一種挑釁。

《聖蛛》的一開場,鏡頭就對準了一個準備出外賣淫的婦女,家有幼兒的她沒有戴上罩袍、露出乳房。可以說是在最一開始,阿巴西就已經明白地告訴觀眾,這不是一部尋常的伊朗電影,而是一部伊朗政府絕對不想讓大家看到的伊朗真貌。更為大膽的是,這位才剛剛令觀眾獲得投射的角色,竟在短短十分鐘之內就遭到絞殺。接著故事才正式的開始,導演安排了兩條敘事線,一是秉持查明真相而投入調查的女記者,二則是殺手本人。

直接讓觀眾同時透過查案者與加害人的角度進入故事,不是類型創作常見的手法,因為這樣自然少了抽絲剝繭、緝拿真兇的娛樂效果。不過這樣的創作策略,卻也凸顯出導演阿巴西的用意並不在於將這場慘劇以這種商業類型片的方式來包裝,他更希望讓我們同時看到伊朗社會的真貌,哪怕是遭遇歧視的女性,還是喪心病狂的罪犯。

更關鍵的是,阿巴西也一再提供線索,表明了這些聳動的暴力事件之所以會發生,正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身處在一個極度暴力的社會。片中也暗示死刑恰恰正是一個最極端的暴力形式,因為他可以澈底地封住一個人的口,讓他永遠無法再為自己申辯。

《聖蛛》的前半段與後半段儼然像是兩部不同的作品,只是導演阿巴西卻能在不同調性的敘事上都成功捉住觀眾的目光,顯見更成熟穩健的導演功力,也難怪會被延攬到美國去執導影集《最後生還者 The Last of Us》(2023)。

阿巴西顯然顛覆了外界對伊朗的單一想像,體制外電影也不必非得用偷拍的形式來創作。雖然這可能得使他付出代價,終身不得返回祖國。氣急敗壞的伊朗政府將《聖蛛》比作薩爾曼魯西迪(Salman Rushdie)的《魔鬼詩篇 The Satanic Verses》(1988),不過這麼一來,卻也像是幫這部片做足了宣傳不是?

《聖蛛 Holy Spider》(2022)電影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