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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2024金馬獎「最佳導演、劇情片」戰況:討論這題都覺得俗了

今年入圍的五部電影除了《漂亮朋友》之外,都在國際大影展有過展映,強度可見一斑。《默視錄》入選了威尼斯影展主競賽,《從今以後》在柏林影展首映,《一部未完成的電影》在坎城影展首映,《鬼才之道》則在多倫多影展的午夜單元拿下觀眾票選獎亞軍。不過影展成績僅供參考,金馬獎的選擇出名難測,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從一些過往影展紀錄找到一些評獎端倪。

【最佳劇情片】

《默視錄》
《從今以後》
《漂亮朋友》
《一部未完成的電影》
《鬼才之道》

【最佳導演】

楊曜愷《從今以後》
楊修華《默視錄》
徐漢強《鬼才之道》
婁燁《一部未完成的電影》
耿軍《漂亮朋友》

新晉導演(執導長片不到三部的導演)通常在最佳導演一項都是陪榜,在過去25年,所有的得獎者都執導過兩部作品以上,只有戴立忍與文晏兩人例外,這說明該獎項也有某種事業成就獎的意涵,金馬評審希望讓足夠份量的導演獲獎。這也肯定降低了《鬼才之道》的獲獎機會,儘管兩位導演都交出了比前一部更優秀的成績。

徐漢強的《鬼才之道》將影視業界比作鬼界,揭示了各種光怪陸離事,創見可謂非凡,世界觀構建的堪稱細緻又有趣,每個部門的表現都相當整齊,展現了台灣商業電影目前的驚人能量;楊修華的《默視錄》以一個孩童的失蹤事件起頭,才逐漸揭露題旨想談的是現代無所不在的監視與被監視,然而這些被窺看的人,卻未必是不自願的,這種對中產階級的解構,竟令人彷彿看到麥可漢內克(Michael Haneke)的神采。

兩部同志電影,耿軍的《漂亮朋友》與楊曜愷的《從今以後》都有可觀之處,也都是兩位導演的突破之作。

《漂亮朋友》以詼諧的方式呈現東北同志群體的生活,耿軍以有悖寫實、荒謬又詼諧的對白拉遠觀眾與角色的距離,卻也成功凸顯了這些人物表述情感的困境,既古怪又浪漫,但如此強烈風格,卻也可能引來兩極評價,尤其男同志與女同志這兩條線的對比不夠明確;《從今以後》描寫了一名女同志在其愛侶過世之後所面臨的眾叛親離,呈現了香港社會現在對同志權益的保障尚不完善,也點出傳統華人家庭價值的迂腐,只是導演刻意用克制與收斂的方式拍攝,雖有一種「隱忍的美感」,卻也可能容易讓觀眾產生兩極見解,因為角色的自我壓抑,不是每個人都能買單(若以性別平權相對進步的台灣觀眾來看,也可能覺得有些抽離)。

不過即便上述作品再多優點,放在婁燁的《一部未完成的電影》(附圖)面前也是枉然。首先要強調的是,其實婁燁本人從未獲得過任何一座金馬獎,雖然他的作品《推拿》(2014)曾經獲得最佳劇情片,但該獎項是授予製片公司,而非導演本人。

在當下的兩岸政治時局,婁燁這個地位的大師導演願意報名金馬獎,很明顯已是與當局政策相左,作品本身更是不能僅僅用「叛逆」兩字來形容。

《一部未完成的電影》是一部偽紀錄片,描寫一名導演(即影射婁燁自己)突發奇想,決定拍完一部十年前未完成的電影,結果卻在拍攝過程中面臨COVID-19疫情爆發,不僅作品拍不完,大多劇組成員也被迫受困旅館。

整部片大多在室內進行拍攝,既有引用的網路影片,也有大量手機直拍畫面,婁燁像是在向世人示範,一個有骨氣的獨立導演,即便在如此多艱困、多欠缺資源的情況下,都能找到方法拍攝電影,誠如片中導演所言:先拍再說,也許能記錄下些什麼東西。而這些拍下來的畫面,既有百姓在困境中的尋歡作樂,也有極權打手施暴的證據。明明故事的反派應該是COVID-19,但婁燁卻彷彿在提醒我們,真正恐怖的是讓大家不敢出言反抗的那個傳染病。

片中紀念了最早吹哨的武漢醫師李文亮,也將中國大陸各地的反抗畫面剪接進作品之中,其中最令人驚訝的,是發生在2022年的上海烏魯木齊中路抗議行動也被呈現了出來,該起抗議原本是為了悼念烏魯木齊火災,表達對清零政策的不滿,但到最後演變成呼籲習近平下台、開放言論自由的社會運動。但顯然最後仍遭當局鐵腕鎮壓,相關消息已在中國的各大網站封鎖,彷彿從無此事發生。不過這起事件,卻在婁燁的電影裡面重生了。

婁燁還是那個拍攝《頤和園》(2006)的婁燁,也還是那個在2018年不聽從中共官方指示、執意留到最後金馬酒會的婁燁。《一部未完成的電影》不僅是一部不畏強權壓力的明志之作,也是一個亂世之下的紀錄。未來哪一天中國改朝換代了,史學家都可以透過這部片知道,哇,原來當時的中國,不僅僅是只有一種聲音,還有一個叫婁燁的導演,他的聲音,與眾不同。

始終未能完成的既是這部電影,也是片中這些呼籲自由的聲音、推廣民主的進程,這一切都還未能完成,而且恐怕離完成還有漫漫長路。討論這部電影是不是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或者討論技術與演員,忽然都覺得有點庸俗了,《一部未完成的電影》雖然片名有「電影」兩字,但它的意義早已超越了電影本身。

本文與 MyVideo 合作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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