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禮拜發了大谷翔平的貼文,有網友留言說:「想不到版大也有看棒球。」其實,若非當年的假球案,可能我根本不會走上電影這條路。小學時期,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個棒球主播。
初次接觸職棒:誠泰Cobras成為我的信仰
當時的棒球啟蒙是2003年的世界青少棒錦標賽,第一個支持的球員是對古巴敲出滿貫全壘打的蔣智賢。看完國際賽後,我也決定開始了解職棒,看到當時新成立的誠泰Cobras隊,起初只是覺得球衣與配色都很好看,加上我向來不喜跟風,看到同儕都知道兄弟象,我就是偏偏不要。
從此之後,就是誠泰的頭號球迷。喜歡到什麼程度呢?基本上每一場比賽我都自備加油棒在家觀賞(當時年紀小還不能自己去球場),一整年幾乎是不會錯過任何一場季賽。當時有一款GBA遊戲叫「實況野球1+2」,它的特點是可以自己上傳球員資料檔上去。於是我買了所有棒球期刊,蒐集全部中華職棒球員的報導,然後記錄每個球員的特點,投手的話,也要記錄每個人的球路與球速,花時間把這些球員的檔案上傳。
很抱歉,當時沒有考慮這是否合法,但總之我就把自己創建了六支球隊的所有球員檔案,然後成立奇摩家族與網友共享,而且球季中還會依照賽況即時更新。結果這個檔案大受歡迎,當時就有至少數千人加入(沒有多少人知道原來經營者只是一名國中生)。
也因為真的下足了苦心,可以說當時對中職的每一個球員都瞭若指掌,我當時真正相信自己有一天一定可以成為一個棒球主播,登上電視台播報球賽。我甚至會一個人在家模仿主播播報的口吻,想像自己成功達成了夢想。也期待有一天能與我的偶像謝佳賢、林英傑、林恩宇等喜歡的球星相會。
中職假球風波:從信任到幻滅的轉折
我還記得一位老師曾經落寞地說自己曾是時報鷹的球迷,但對於當時的我而言,時報鷹好像是上古時代的事情,那時候種種黑道介入還有球員收錢放水的黑幕,我認為不可能再發生。沒想到,事情就發生了。
2005年,黑熊事件爆發,起初新聞報導La New熊隊的陳昭穎被收押。當時的我根本不懂這些法律名詞,但我在短短數天之內搞懂了什麼叫聲押、收押、交保、飭回,也第一次學到什麼叫「白手套」。
「我看的比賽難道都是假的嗎?」當時的我產生了這樣的疑惑,不過所幸我支持的誠泰並未捲入太多(誠泰二軍教練蔡生豐曾被收押,但後來獲判無罪)。所以我並沒有太多動搖,不過也就在那時候,我發現支持中華職棒好像開始變成一個很羞恥的事情,每當我說我愛看中職,就會有人說:「啊那不都是放水的嗎?」
國中時,我開始接觸一些社區的棒球活動,有次聽到幾個年長的球友在八卦,說當時兄弟的蔡豐安有打假球,而且還是白手套。我聽到不敢置信,因為當時彭政閔、陳致遠和蔡豐安所組成的黃金三劍客,幾乎是兄弟象的招牌,我還傻傻地幫忙辯解。很玄的是,自稱消息很靈通的球友告訴我們說兄弟一名教練跟組頭見面被球團發現,可能工作不保,過不久,他就真的突然就離奇被釋出了(當時還有很多球迷為他叫屈)。
2008年,我所支持的誠泰被一間名不見經傳的公司買下,更名為米迪亞暴龍。前一年「黑鯨事件」發生,戒心變得越來越重。看了幾場比賽,但不知道為什麼,熱情消退的很快,我發現我就是沒有辦法說自己是「米迪亞的球迷」(現在回想才知道當時的直覺是對的)。就在同一年,爆發黑米事件,我曾經支持的幾個球員都成為被告。而我最喜歡的球員謝佳賢,儘管後來獲判無罪,仍被球壇封殺,染上了污點。
大概就在那個時候,有種一夜長大的感覺,了解到原來自己曾經相信的一切可能是假的,曾經投入一切去相信與支持的,可能會反過來背叛你。在當時,誠泰曾是我的信仰,而成為一個棒球主播則是我的夢想。幾乎在那麼一個瞬間,我完全放棄了。我發現我無法再投入愛在職棒裡面了,心想再注入真感情,我就是個傻子。
後來,我暫停了上述實況野球1+2的更新,把重心放在學業、社團與其它事情上面。隔年,又爆發了「黑象事件」,這次牽連的人最廣,許多明星響亮的球員都被揭露曾經涉及打假球,包括蔡豐安與陳致遠,不過當時的我,心早就已經死了,只是跟身邊朋友說:「嗯,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後來再看看朱鴻森的揮棒影片,心想,這麼拙劣的演技,為什麼我們之前會信?
《九降風》中的相似痛楚:成長的殘酷事實
也在那兩年,我看了林書宇執導的《九降風》(2008),說來也很玄,因為這部片其實是在黑米事件和黑象事件發生之前上映。故事之中,高中生們熱切地支持時報鷹隊,但最後卻發現自己的偶像打的是假球,尾聲的一幕,小胖在床上剪開時報鷹的球員卡(附圖)。這段戲讓我感到痛徹心扉。
表面上是對自己喜歡的球隊決裂了,但其實也代表了他對青春說了再見,接受成長是殘酷的事實。當時的我,也跟小胖一樣,經歷了完全相同的感受。故事之中說的是時報鷹,但對於當時的球迷而言,你可以投射在好幾支球隊上面。當時心裡默默地決定,再也不進場看球了。
後來我做到了嗎?我曾經破了戒,在朋友邀請下進場看了一次兄弟的比賽,但就是渾身不對勁,因為身為誠泰的球迷,曾經將兄弟視為宿敵,要變成兄弟或者其它球隊的支持者,我就是辦不到。直到現在別人問我最支持哪一隊,我的答案依然是誠泰Cobras。
職棒的傷痛未癒:假球案至今的影響與反思
近年職棒再次迎來榮景,我曾有幾此想要逼自己去看一場比賽直播,但就是發現自己辦不到,這才知道原來當年的放水事件,對我而言,已經是一個永久的痛,我現在唯一看得下去的大概就是啦啦隊(?)。看到周思齊獲得盛大的引退,很為他感到開心,但我還是比較貪心,希望能看到當年誠泰Cobras球星再聚,辦一場OB比賽,我相信這也是所有誠泰迷的夢想吧?畢竟當年的誠泰,結束的是如此不明不白。
我希望現在的球迷,尤其是小球迷們,不用再經歷我們這些球迷所經歷的傷痛,坦白說,真的是提都不願意再提了,也自動選擇遺忘這段過往。近年會讓我覺得被「戳」的時候,大概就是看到中華職棒還在邀請動力火車獻唱時,抱歉,曾與職棒球星接受組頭招待的人(尤秋興),我不認為他還有資格在中職活動被聚焦。
不過前兄弟球星陳致遠近期的發言,卻讓我們回想起了這些傷痛,在社群被問及假球案時,他竟說:「過去就讓他過去了。」
我想說的是,還沒有過去,當然還沒有。對當年必須經歷這一切,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喜歡的球隊分崩離析的球迷如我而言,這個傷疤恐怕永遠也不會癒合。你們這些人為了私利所造成的傷害,永遠傷害了相信你們的球迷,你們沒有資格告訴我們事情已經過去了。
這並不意味著我認為曾經涉賭的人就該逐出社會,或者他們就完全不值得一點同情(也有些人是在某些壓力之下被迫配合),但如果你們願意公開坦承自己的經過,並願意勸導年輕球員不要再犯同樣的錯,我相信我會願意尊敬你,否則還是請你把嘴巴閉上,請好好檢討自己的罪過。
至於現在還在賽場上奮鬥的球員們,誠摯地希望你們不要再讓球迷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