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去了一趟亞洲電影大獎，在大會安排下，為《長夜盡頭的微光 All the Long Nights》（2024）的導演三宅唱（左二）和編劇和田清人（右二）做了一則專訪。
儘管我愛極了這部片，但由於這部電影台灣早已上映，因此專訪策略上決定多問一些不針對電影劇情本身的問題，結果得到了意外的收穫。得知原來三宅唱跟某位日本大導演等人定期舉辦「電影會」，而且討論的焦點還包括某台灣大導演，實在非常有趣。詳情請見：
Q：請談談兩人當時合作的契機是什麼？
三宅唱：這個劇本一開始是我自己在寫的，但寫到某個階段，我覺得不應該只由我一個人來完成，應該找另一位夥伴一起參與。這時候，有個好朋友介紹了和田先生給我，跟我說：「你們一定會很合拍。」我想說，好啊，就試試看吧。
Q：和田先生當時接到三宅導演的邀約有嚇到嗎？
和田清人：三宅導演早期的電影我全部都看過，實際上我是他的影迷。所以當他說要找我合作時，我真的很驚喜，也非常開心，覺得這是個難得的重要機會。
Q：為什麼會選瀨尾麻衣子的小說《黎明前的全部》來進行改編？
三宅唱：是我的製片人井上竜太介紹這本小說給我，他認為這部作品很適合改編成電影。我當然還是想親自讀一遍再決定。瀨尾麻衣子在日本是暢銷作家，很多作品都被改編成電影。讀完之後，我被書中兩位角色之間的情感深深打動，特別是他們的互動吸引了我。因此，對我來說，雖然故事和主題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角色本身。那時我就下定決心要把它拍成電影。
在決定改編後，我們很早就確認了一件事：這兩個男女主角不是戀人。通常在這類故事裡，男女角色遇到困難時會彼此吸引，最後成為情人，收個幸福的結局。但我們認為這次不該這麼做。這部作品想描寫的是，他們各自面對心理困境時，透過深度的溝通產生的心靈連結。我們希望電影成為一面鏡子，映照出日本社會的某些問題，而不是一部愛情故事。
Q：那麼你會把原作視為愛情故事嗎？
三宅唱：我認為原作也不是愛情故事，不過在最後，確實給人一種暗示，覺得如果故事繼續發展下去，他們可能會走向戀愛。我也很喜歡這種描寫，但這部電影並不打算這麼處理。
Q：和原作作者瀨尾麻衣子的關係如何？
三宅唱：我們是透過製片人井上竜太，間接跟原作作者溝通的。每次寫完一個版本，就交給她看。她非常寬容包容，基本上很贊同我們的方向。不過她也會仔細寫下自己的感想，給我們很多鼓勵，而不是要求修改。電影完成後，她看了好幾次，說非常喜歡。前幾天我們還和她見面了呢！
Q：我對日本市場的理解，是作品大多都以改編劇本為主。這讓我很好奇，兩位是否其實有原創劇本的計畫呢？
三宅唱：我手上其實有些案子，有原創的，也有改編的。就創作方向來說，我希望能增加原創作品。不過，日本出版社的力量很大，製片人在和出版社交涉時，常常處於弱勢。
和田清人：三宅導演說得對，這和日本電影市場的結構有關。我們當然想拍原創，但現實是，寫一個原創劇本可能要花兩年時間，這段期間沒收入，要怎麼生活呢？相比之下，改編好的作品可以省很多步驟，速度也快。像坂本裕二這樣優秀的原創編劇也存在，但他的作品通常投資額不高。這次我們的電影反應很好，是整個製片團隊共同努力的成果。未來我希望我們這個團隊也能創作更多原創作品。
Q：在墨西哥，大家都盛傳有「墨西哥導演三傑」這樣的導演互助會存在，據說三位導演之間會互相為彼此給予意見，甚至擔任監製等，在日本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模式嗎？
三宅唱：我沒聽說過日本有導演之間在資金或投資上合作的例子，所以應該是沒有。不過私下裡，我和濱口竜介導演，以及其他幾位朋友會定期舉辦學習會，每月選一個主題，比如這個月的主題是台灣的侯孝賢導演。我們會挑一部喜歡的作品，不管是早期還是近期的，看完後討論觀點、技術和創意。這樣的學習會已經持續了三年多，對我來說意義很大，真的學到很多。
Q：討論過哪些台灣電影？
三宅唱：主要是侯孝賢導演的作品。楊德昌導演的電影雖然還沒在學習會裡正式討論，但私下我們花了很多時間聊他的作品，他在日本真的很受歡迎。
Q：學習會有多少人？
三宅唱：只有我、濱口導演，還有一位影評人。就是很小型的討論會，因為彼此信賴，所以即使說錯也沒關係。
Q：目前各國都面臨電影市場萎縮的狀況，能跟我們聊聊日本獨立電影的現況嗎？
三宅唱：2010年是個分水嶺。在此之前，只有35mm規格的電影才能在電影院上映，商業片和獨立片有很明確的區隔。但2010年之後，改成DCP格式，無論規模大小都能上映，條件改變了。雖然大型院線依然排斥獨立片，但日本有大約70家左右的獨立戲院，積極支持各種獨立電影，還會推崇不同地區的導演，也上映國際獨立片。可以說，正是因為有這些戲院的存在，獨立電影工作者才能生存下來。不過，說到能否持續生存，就是另一回事了。通常能拍一兩部，但能拍到第三、第四部的很少，很快就會有新的人出現。總的來說，只要還有人看獨立電影，戲院還在，我們就能繼續做下去。但如果觀眾減少、戲院減少，那就很難了。
Q：可惜時間有限，最後有沒有想跟台灣讀者說些什麼？
和田清人：我和我的團隊正在準備一部在台灣拍攝的電影，大約80%的場景會在台灣拍，由法國、日本、台灣合製，劇本是我寫的。去年我們去了台北，了解了台灣的電影產業和市場，學到很多。今年希望能完成拍攝。能不能在台灣上映還不知道，但如果有機會，我很想再和同事一起回台灣。
三宅唱：我去過台灣很多次，現在也和台北的一家公司有接洽。每次台灣有地震發生時，我都會發訊息去關心。其實我對台灣了解得還不深，對市場也不熟，所以正因如此，我很希望能在台灣拍一些作品。
Venue: The Langham, Hong Kong 香港朗廷酒店
Special Thanks：Asian Film Awards Academy 亞洲電影大獎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