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下讀之前,我希望你翻找一下自己的記憶,需要兩種,一種是改變你的人生的重大片刻,另外一種是對你沒有意義,可說完全對你的人生沒有造成任何影響的某一個片刻。你將會很驚訝地發現,我們的記憶其實沒有準則,任何重要的事情或不重要事情可能都埋藏在腦海中,共享著同樣的位置。
在看《千日千夜》(About Endlessness ,2019)之前,已經做好充足準備,邊看邊記下來接下來所看到的每一顆鏡頭。瑞典大師洛伊.安德森(Roy Andersson)的特色是以少量的鏡頭數和精準的影像構圖聞名,每一個鏡頭就是一個世界,鏡頭與鏡頭之間看似沒有關聯,時空背景也可能不同,但其實擺放在一起卻又能發掘其實是在同一個世界觀之中。
換一個角度來說,《千日千夜》很像是一個動態、有聲音的繪本。在我所看見的34顆鏡頭當中,有夏卡爾(Marc Chagall)畫作的復刻、在超市爭執的老夫婦、年輕男女在家聊熱力學、希特勒(Adolf Hitler)與同黨在狼穴面臨大勢已去的窘況。
一個女人的聲音貫穿了整部電影作為旁白,但也並非每個鏡頭都有說明,有些雖然有說明卻刻意說得簡白而隱晦,如同希特勒的這一幕,旁白說:「一個男人想征服世界,但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敗。」當希特勒走出來之後,我們都能猜到背景。
洛伊.安德森想刻畫的卻不是人類歷史的重要場面,與之擁有同樣地位,能擁有同樣的時間占據戲份的,還有一個男人在大雨滂沱的足球場上為女兒綁鞋帶的鏡頭。他試圖在提醒我們,任何人類在生命中的某一個片刻,可能都沒有我們所想像的獨一無二,看似有意義與無意義的生命點滴,構成了我們人類漫長的歷史。
而洛伊.安德森的意圖便是從中淬煉出生命的活力,透過影像的限制,他也不時與觀眾玩「躲貓貓」,告訴你現實生活沒有場面調度,有時候你所認知的主角其實並不是這場「戲」的重點。重新去面對、挖掘生活的樣貌,是《千日千夜》的妙趣。無論是現實、幻想抑或夢境。
《千日千夜》很抽象,但是卻偶有北歐式的幽默感點綴。能在威尼斯影展拿下最佳導演獎,我猜也許是因為評審們沒看過「人生三部曲」,其實洛伊.安德森還是在拍攝同樣的電影,寫意自如,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