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敗類與激進社運團體送作堆,能產生什麼化學反應?
原想用「魯蛇」字眼來形容《逆轉廢材人生 A Difficult Year》(2023)的故事主人翁艾伯特與布魯諾,但總覺得雖然意思都是 loser,以中文來說,魯蛇太過詼諧可愛,敗類還是強烈一些。在故事之初,艾伯特在送貨時遇上自戕未遂的男子,他竟打算撒手離開,暗示他連同理他人的人類本能都沒有,儘管這場戲的調性是以喜劇風格來呈現的。
這對難兄難弟之所以接觸到關心社會公義的組織,是因為他們想要享用免費餐酒,而對於艾伯特而言,進一步的催化劑是組織首領瓦倫汀的美貌。兩個完全不關心社會的人一頭栽進社運組織,並且也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所以似乎玩得比其他成員都更來的逼真。
觀者起初或會預期兩人能在社運的「薰陶」之下漸漸理解社會公義的真諦,進而「發自內心」知道抗議的主題為何,卻沒想到編導完全沒有耗費任何篇幅描繪他們的「進步」,艾伯特與布魯諾像是始終在陰溝底下,完全不知自己為何淪落底層的根本原因,也不試圖突破悲慘的處境,一樣不正經。
更令人髮指的是,他們主張前往央行抗議,卻僅口頭提出假數據,就能獲得眾人迴響,而他們真實的目的竟是要潛入其中竄改自己的資料,行為不僅愚蠢欠缺思量,也帶有著近乎反社會的惡意,絲毫沒想過可能造成的後果。
換言之,這齣戲的角色一個個都難以讓人激起認同,卻以喜劇包裝之,起初我以為身兼編導的艾力克多倫達諾(Éric Toledano)和奧力佛那卡契(Olivier Nakache)迷失了方向,但卻逐漸發現這可能是導演刻意為之,假意認同,但其實真正的目的就是諷刺。作品似乎暗示了一個追求社會公義的左派組織容易吸納到的成員往往不是資產階級,而是艾伯特與布魯諾這般走投無路的廢柴。高呼虛幻理想上街的同時,到底成員們追求的是真正的社會改革,還是同儕間相互依偎的情感?問題的答案,唯有旁觀者清。
但在作品調性上,喜劇基調使得這些諷刺顯得不至於尖銳,甚至讓可恨的兩個大叔都顯得有些可愛,沉浸在情節之中的觀眾也容易站在社運組織的視角,為他們近乎無厘頭的組織動員加油打氣。
待曲終人散之後,觀者方會清醒,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個瘋狂的夢。因此就敘事與場面調度來說,本作確實堪稱高明,不到最後一刻,幾乎難讓觀眾捉摸到導演的立場。但如果現實中的社運成員來看,大概笑不出來。
但尾聲的處理尤其耐人尋味,前頭瓦倫汀提到自己嚮往的是一個商店全數關門、小鹿可在都市裡亂竄的未來,而在最後一刻,這個不可能成就的理想竟實現了。全然的喜劇式幻夢作為故事的結尾,暗示了昏迷在床的瓦倫汀終於找到了自己所以追求的理想境地,然而那個地方注定不是活人能親歷的現實(只能在車諾比實現)。
儘管前頭暗藏無情的諷刺,編導最後卻選擇了一個堪稱溫柔(儘管仍略顯殘酷)的收尾,一時令人難以反應,細想卻覺得值得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