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 #MeToo 運動在六月初掀起滔天巨浪，不僅是政治黨派，也一路延燒到新聞媒體、學校機構、藝壇、影壇、體壇等領域。雖然 MeToo 不分男女，但顯而易見的是，大多數受害者都是以女性為主，她們所遭遇的不僅是性騷擾，也可能是伴隨而來的權勢壓迫。
在這個時機點，是回顧影史之中經典「女性覺醒電影」的最好的時機。與此同時，也有多部正在院線熱映中的電影也許符合這個標籤，像是法國電影《聖奧梅爾殺嬰案 Saint Omer》（2022）和即將上映的《Barbie芭比》（2023）。
這個電影類型名詞是由我所獨創，它所指涉的未必是 #MeToo 議題相關的電影，也不一定要是女性主義電影，而是歷來所有關於女性受到壓迫之後挺身而出的電影，以下列舉有寫實題材，也有奇幻之作。就讓我們從 1940 年代一路回顧到 2022 年吧。
《煤氣燈下 Gaslight》（1944）
- 導演：喬治庫克（George Cukor）
- 主演：英格麗褒曼、查爾斯鮑埃、約瑟夫考登、安潔拉蘭斯貝瑞
- 產地：美國
因姨母離奇死亡而繼承豪宅的女子寶拉（英格麗褒曼 飾）在義大利戀上了鋼琴師安東（查爾斯鮑埃 飾），相識二十天就步入禮堂。不過寶拉很快發現進入婚姻生活的她，自己經常弄掉東西，家裡的煤氣燈也會忽暗忽明，閣樓又常常傳來奇怪的腳步聲。隨著情況越來越嚴重，寶拉不禁懷疑自己陷入了瘋狂。
本片改編自 1938 年的英國同名劇作，本翻拍版本在當年獲得好評，也一舉獲得奧斯卡獎最佳影片等七項提名，女主角英格麗褒曼也一舉封后。隨著故事真相揭曉，觀眾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安東從中作梗，他刻意調暗燈光、藏匿東西，讓寶拉逐漸喪失判斷力，此舉讓他得以進而控制她的心智，以侵占她的財產。
不過這個作品卻是在 2010 年中期才開始出現文化影響力，英語系使用者開始廣泛使用「Gaslighting」這個字眼來描述「心理控制」。這個單字在過去原本是一個晦澀的學術名詞，描述透過極端的心理操縱使人住進精神病院，但現在它有著更易懂的定義，尤其使用在感情關係之間，可表述戀人一方利用否定另一方的認知來使之喪失對現實的看法，從而使對方全然依賴自己。這是一種 PUA（Pick-Up Artist）的常見受法。
這個字眼在 2021 年也在華語圈得到廣泛的認識，知名歌手王力宏的時任妻子李靚蕾發文指控丈夫對他進行 Gaslighting，也讓 1944 年的經典電影忽然得到大量的討論。不過目前這個字眼尚無統一的中文譯名，有煤氣燈操縱、情感操控、情緒操控等譯法。
《魔女嘉莉 Carrie》（1976）
- 導演：布萊恩狄帕瑪（Brian De Palma）
- 主演：西西史派克、約翰屈伏塔、派珀勞瑞、南茜艾倫
- 產地：美國
性格內向的嘉莉（西西史派克 飾）總是在學校被忽略的邊緣人，當同學們知道她有個沉迷宗教崇拜的母親（派珀勞瑞 飾），便不時在學校霸凌她。三年一度的畢業晚會到來，儘管母親嚴厲反對，嘉莉仍然決定盛裝堅持出席。公布舞會皇后的那一刻，嘉莉聽到台上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本片改編自史蒂芬金（Stephen King）的同名小說，作品一出立刻引發轟動，票房與口碑雙贏，並被普遍認為是影史上最偉大的驚悚電影。而導演布萊恩狄帕瑪的敘事抉擇長年以來都成為女性主義學界論述的主題，有別於以往女性受到男性壓迫的題材，在這部作品之中，編導有意闡述的是一個女子遭到父權社會的宰制，而父權意識不單單只是男性的專利，無論是嘉莉的母親和女同學，都成為了這個體制的共犯。
嘉莉或許是天生的魔女，但過去的她卻在壓抑之下隱藏了自己的魔力，解放的那一刻，也暗指女性終於從父權社會的控制下掙脫。片末嘉莉對霸凌者的無差別審判，亦可視為她在覺醒自己遭遇之後對社會的報復，既令觀者有大快人心之感，也能產生恐懼與深刻反思。
《控訴 The Accused》（1988）
- 導演：喬納森卡普蘭（Jonathan Kapla）
- 主演：茱蒂佛斯特、凱莉麥吉利斯、伯尼庫爾森、利奧羅西
- 產地：美國
女子莎拉（茱蒂佛斯特 飾）在酒吧不幸遭到一群男子輪暴，受到創傷的她決定提告，卻遭到社會輿論吞噬，許多人反而認為是她行為放蕩不端。同為女性的檢察官凱瑟琳（凱莉麥吉利斯 飾）對莎拉的遭遇深感同情，決定積極為她維護權益。
本片靈感來自 21 歲麻薩諸塞州女子雪莉阿蘭霍（Cheryl Araujo）的審判，她在 1983 年在酒館遭到四名男子輪暴，憤而告上法院。不過她的生活方式卻反而遭到輿論檢討，許多人認為她的行為本身就是在引誘男人犯罪，雖然四名加害人被判刑定讞，但她從此卻無法繼續生活在原本的小鎮。
本作湯姆塔波爾（Tom Topor）編劇以此新聞事件作為題材開始創作，並且採訪了三十名性侵案件的受害者，以及加害人、檢察官、律師等人。不過作品試映之後，獲得了派拉蒙歷史上的最低分數，因為觀眾普遍認為主角莎拉被強暴是咎由自取，但當製片人雪莉蘭辛（Sherry Lansing）要求舉辦一場只有女性的試映會時，卻得到了完全相反的回饋，與會的 20 位女性中有 18 位女性曾經親身或聽說朋友遭遇到類似的情況，認為電影的描繪相當寫實，並給予高分肯定。
在電影上映時，飾演檢察官的凱莉麥吉利斯也承認自己曾在 1982 年遭到闖入公寓的歹徒強暴，這更讓她感受到出演這部作品的迫切性。後來電影獲得亮眼票房成績，而原本一度打算息影的茱蒂佛斯特則因為出演本片在奧斯卡封后，也重振了自己的演藝事業。
《鋼琴師和她的情人 The Piano》（1993）
- 導演：珍康萍（Jane Campion）
- 主演：荷莉杭特、哈維凱托、安娜派昆、山姆尼爾
- 產地：紐西蘭、澳大利亞、法國
十九世紀，蘇格蘭女子艾妲（荷莉杭特 飾）從六歲起便不再說話，只能透過鋼琴及手語向外界溝通。在父親所迫之下，她帶著女兒佛洛拉（安娜派昆 飾）及鋼琴離開了家鄉，到紐西蘭嫁給一名開拓者阿里斯泰爾（山姆尼爾 飾），但他卻不肯將艾妲的鋼琴搬運回家，她的鄰居班斯（哈維凱托 飾）同意收留鋼琴，但她要求艾妲必須教她彈琴。隨著朝夕的相處，兩人開始落入禁忌的情網。
本片是紐西蘭導演珍康萍的登峰之作，她以本片在坎城影展獲得金棕櫚獎榮銜，成為影史上首位在坎城獲得首獎的女性導演。目前該片也逐漸成為女性主義的典範之作，片中艾妲無法言語的設定，正是隱喻女性在社會禮教之下面臨壓迫之下的失語困境。拒絕說法本身也暗示著她拒絕接受男性的支配，而音樂則是她闡述內在感受唯一的途徑。不過丈夫卻連她唯一展現自己的方式都要奪去，這樣的情節無論放在什麼年代都可能令人有似曾相識之感。
不過即便創作出如此藝術經典，身為女性的珍康萍在當年奧斯卡也遭遇冷落，直到 2022 年才總算靠著《犬山記 The Power of the Dog》（2022）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殊榮。
《沒有聲音的女人們 Women Talking》（2022）
- 導演：莎拉波莉（Sarah Polley）
- 主演：魯妮瑪拉、克萊兒芙伊、潔西伯克利、班維蕭
- 產地：美國
玻利維亞門諾會聚居地的一群女性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原來聚落中的男性長期以來都會下藥並強暴她們。雖然依照傳統，她們長期以來不被允許識字，也不得上學，唯一的作用就是服侍男性居民，但得知真相的她們依然憤怒難耐，並且醞釀出反抗的聲音。
雖然整部電影的背景看起來像是在十九世紀，但其實故事卻是發生在 2010 年，而且是不折不扣的真人真事。本作改編自米莉安泰維茲（Miriam Toews）著有的同名小說，描述的是 2005 至 2009 年間發生的「玻利維亞鬼魂強暴案」。在這個 1950 年代末期建立的聚居地，所有人都過著沒有電力和現代技術的生活，只有男性可以在無人陪同的情況下離開聚落，女性基本上毫無權力可言。
2011 年，有七名男子因為強暴女性而被判處25年監禁（另有一人在逃），提供藥物的獸醫也被判處八年。雖然他們起初全不認罪，但因為有 150 名婦女站出來作證，促成了最終的判決，儘管過程中他們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據悉這樣迷姦女性的事件依然層出不窮。
看到相關報導的泰維茲感到震驚，以此為背景動筆撰寫小說。後來讀到作品的奧斯卡影后法蘭西絲麥朵曼（Frances McDormand）積極促成了電影的改編，在名導莎拉波莉掌舵之下，電影獲得出色評價，也一舉在奧斯卡獎獲得最佳改編劇本殊榮。這部作品讓觀眾意識到即便在 2022年 的當下，世上仍有女性生活在極端的處境之中，女性解放之路，仍有待奮鬥。
本文同步刊載於 ez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