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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失憶的總理大臣》(2019):三谷幸喜與法蘭克卡普拉

電影《失憶的總理大臣》(2019)劇本概念絕妙,故事描述歧視女性、唯金主是從、私生活不堪、講話粗俗不負責任的的日本草包首相(又稱總理大臣)黑田啟介因為被選民攻擊,一夕之間忘記自己所作所為,變回了從政前純樸的自己,展開新生。

因為忘記一切,反而沒了一切包袱。憑藉著一股傻勁,他開始推動政治改革,以嶄新面貌示人,「打臉」過去的自己。這個構想令人聯想起阿諾史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主演的《魔鬼總動員》(Total Recall ,1990)。另一層諷刺意涵,卻是在強調每一個從政的人絕少在踏入之前就腐敗,而是在進入體制之後「不得不」腐敗,進而內化進去,逐漸認不出自己。

本片的導演是三谷幸喜,這次一樣眾星雲集,格局不及《有頂天大飯店》(2006)、《魔幻時刻》(2008),不過比起《銀河街道》(2015),卻有「回神的感覺」。很多人也許會批評,《失憶的總理大臣》太過理想主義,讓一切都顯得太簡單化,尤其一場首相與美國總統的會面,其結論甚至能用「幼稚」形容。

但三谷幸喜其實是刻意為之,如果影迷還記得,他在《鬼壓床了沒》(2011)藉小日向文世所飾演的靈界管理局公安(姑且視之為導演的化身吧),提到了法蘭克卡普拉(Frank Capra)之作,其中一部是《民主萬歲》(Mr. Smith Goes to Washington ,1939)。顯然《失憶的總理大臣》便是對該片的致敬。

《民主萬歲》現在又有多個片名在坊間流傳,包括「華府萬歲」、「史密斯遊美京」等,都是指同一部片。劇情描述的是詹姆斯史都華(James Stewart)飾演的童軍團團長因為際會當選參議員,涉世未深的他試圖效法建國先賢,踏實問政,殊不知腐敗的政壇卻有感他「太認真了」,遂以各種低劣手段詆毀他的人格。

一如卡普拉的作品特色,小人物最後都能放手一搏,證明良善是改變世界的唯一解藥。現在許多電影寧願彰顯事件的黑暗面,讓你體會現實的殘酷,卡普拉式那種理想式的、溫情的英雄主義已經不再流行。但之所以他的作品依然流傳至今,為許多人喜愛,說明了卡普拉的那種正向思考與性善哲理電影,反而成了許多現代人在險惡社會底下過活的庇護所。相不相信,真的是其次,電影本來就很適合用來說一段「善意的謊言」。

《失憶的總理大臣》與《民主萬歲》如出一轍,都是在講一個政治素人如何看待政治亂象,又如何使力去改變現狀的過程。主人翁的做法好傻、好天真,當我們都忍不住嘲諷他的時候,其實卻也不知不覺表現出了自己的世故,反過來被導演給幽了一默。

無論在喜劇節奏還是在角色的刻畫上,三谷幸喜依然維持高水準。總歸而言,之所以會用如此單純素樸的方式講述政壇亂象,也是因為他明白知道盤根錯節的政治問題,絕對不可能憑藉他的三言兩語給解決,哪怕日本首相出面改革,可以做出的改變也是有限的。所以他採取的是類似寓言式的手法,以讓觀眾願意不帶有壓力,輕鬆入門為主,進而激起觀眾的反思。

如果你想要的是另一個極端的作品,則可以考慮寫實呈現日本政壇腐敗面向的《新聞記者》(2019)。

也許很多台灣觀眾會覺得不可思議,認為《失憶的總理大臣》所指涉的議題,無論是政商勾結抑或大國施加壓力之下的對應,我們都太熟悉了,不禁好齊,日本人難道需要透過這麼淺的方式才能去理解嗎?

其實三谷幸喜當然有做過「市場調查」,日本人對政治事務的參與實在低落。在日本2019的參議院選舉,投票率為48.80%,是日本戰後上第二低的投票率。反觀台灣在前一次大選都有66%的投票率。許多日本人甘願不投票、不表態,認為維持現狀就好,卻沒有想到對政治的集體冷感,勢必會對社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遺症。畢竟沒有政黨輪替、人民也不願督促,只會加深腐敗。

在《失憶的總理大臣》之中,編導為了讓昏迷過後的黑田啟介重新學會政治,竟安排他的小學老師回來教他基礎的政治學,一旁幕僚還嘖嘖稱奇,說「原來政治是這樣」,完全是傑出的諷刺妙筆。話說,如果今天真的來拷問台灣政治人物,何謂政治、何謂民主,又有多少人能夠答得出來呢?

將自己的政治地位單單視作「權力」的人太多了,舉世皆然。一部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失憶的總理大臣》,其實可以帶給台灣社會莫大的省思。尤其是公民老師如果能帶著學生討論這部片該有多好,能夠激發的討論,可多著呢。

《失憶的總理大臣》(2019)電影預告